有着两门巨大主炮的坦克簇拥在数辆相比之下要更小的战车之中。他的指挥官,一名戴着有着尖刺的头盔的军官,站在敞开的舱盖中安静地观察着,计算着,警戒着眼前从星球各地闻讯而来的人群。背着手的他表情被掩盖在遮挡住整张脸的防毒面具之下,无从解读。
一名少年,身着他不是很习惯的正装长袍,与他周围的其他孩子一样,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母,期待着这场游行能尽快结束。
但大人们似乎笼罩在高昂的心情里,少年不解地看到自己的父亲,似乎在默默地抽泣。
乌云覆盖了照耀着行星的太阳。如同预兆着什么不祥的命运一般,瓢泼大雨突然间降临在了星港前的广场上,打湿了汇集的人群。
就是这时,少年在暴雨的迷雾之中见到了天使。
神皇的死亡天使。
一滴滴闪耀着光芒的水珠顺着天使们流线型的铠甲滴落,融化在覆盖地面的雨水中。在庆祝的聚光灯中,天使们黑黄相间的铠甲上所描绘的两把交叉的镰刀闪闪生辉,他们的头盔上两只猩红的眼所散发着的红光充满了天使们对异型的仇恨。
少年与他的父亲顶着肆虐的风雨站在星港前的道路两侧,与其他莱德纳(Radnar)的贵族一起,忘记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仇恨,以同样疯狂地气势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或是代表自己家族的旗帜,呐喊着,哭泣着,祈祷着,迎接救星们的降临。
不知为何,很快震天的欢呼声随着天使们的前行逐渐消散,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黄黑相间的身影们低着头,他们高大的身躯弯曲着,如同被无形的顽石所压,无法在人们的面前直起。偶尔抬起头的他们对他们四周的帝国公民们似乎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丝高傲,也没有一丝谦卑。只是单纯地扫过人群,看着他们,却没有看着他们。好像对一切漠不关心一般,对人们视而不见。
但使得喊声消失的,则是天使们的肢体语言。
他们的躯体之中没有传说中的死亡天使阿施塔特修士们一般钢强有力。他们的每一个抖动,每一个摇晃,都像是垂头丧气的孩子们一般,软弱无力。
“哦,我的尊主们啊!神皇的天使!”大主教跪倒在了为首的阿施塔特面前,热泪因雨水而变得冰冷。大主教的哭喊穿过暴雨带向人群。
“您的面孔为何如此地悲伤,如此地丧气?是我们的信仰不够虔诚?还是我们的热情不够高涨?若是如此,我们当愿献祭牛羊千只并盛宴百日,以便谦卑地请求您们的原谅!”
语毕,大主教跪在了地上,他洁白的礼服上沾满了泥泞。
见状,人群仓皇地跪倒在地,惶恐之中无法将头抬起。
阿施塔特的斗篷在风中飞舞,他的铠甲上的图案与标志象征着战争与服丧,他沧桑的脸庞上充满了疲惫,他金色的双眼中流露着悲伤。
下一刻,死亡天使如同闷响的炮火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尊敬的大主教”他说道,单膝跪下,将颤抖的神官扶起。
“我们知道您们比任何人都要虔诚,这点毋庸置疑。但我和我的兄弟们只是来这摧毁神皇的敌人的,而战争便是我们职责的所在。我们不配受到如此辉煌的迎接,还希望您能谅解。”
闻言,大主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刚想说一些什么,却无法直视天使深邃的黄金瞳孔,再次低下了头。
天使笑了,站了起来,率领着其他阿施塔特们,走向了等待他们的战车。
被火焰与鲜血染红的夜空之中长翅的异星生物如同漆黑的云朵一般,成群地盘旋着,尖叫着,在激光与炮弹之中穿梭,俯冲着冲向地面上的战壕。
少年背上挎着一把从未使用过激光枪,压低身影与一名少女一起艰难地推着一辆几乎和他们一样高的手推车。忍耐着充斥着战壕内的尸臭与酸液一起散发的臭味,将一箱箱炮弹推向被大人们成为“九头蛇”的坦克前。
涂着黑红相间颜色的坦克趴在沙袋后面,它装有四根炮管的炮塔冲着天空吐着火舌,震耳欲聋的炮声掩盖了站在一旁的一名士兵的喊声。头戴钢盔与防毒面具的士兵用手上的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天空,他的命令让九头蛇炮塔不断地轻微调整射击角度,让自动火炮的暴雨落入异星生物之中。
钢雨准确地击中了目标。每一秒都有异星生物伴随着火炮的闪光坠落。但这又有何用处?几乎将天空覆盖的生物们没有一丝减少的迹象。反而是防卫者们的火力在生物的攻击下逐渐衰弱,失去头颅或上半身的尸体则是越来越多。
莱德纳主巢都在打一场赢不了的战争。这一点即便是年轻的少年也能明白。
“给我。”一名站在九头蛇后方,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对着少年和少女说道,他的卫衣肩头有着一道少年的胳膊一般长的伤口。鲜血使得深色的卫衣变得更加漆黑。这名士兵艰难但迅速地将一箱箱炮弹装入了坦克的弹药仓中。
少年和少女跟着士兵一起将弹药装进九头蛇坦克。他们因过度劳动而刺痛的胳膊如同铅块一般。少年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但被他身边的少女拉了一把后稳住了身体。
在士兵与少年少女的共同努力下,沉重的手推车上弹药被搬完。少年试图将推车转向,却发现推车的轮子卡在了战壕的木板与泥泞的缝隙之间,无法动弹。
见状,少年跪在地上,使劲一拽,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巨响,将轮子拽了出来。
少年满意转身过身,却看到失去头颅的少女瘫倒在了推车的把手上。原本应当是少女头颅所在的地方如今是一团被酸液融化的肉浆,因沸腾而翻滚着。尸体上传来的刺鼻的味道让少年后退了一步,咳嗽着跌坐到了地上。
而这,正好让他看到数只猩红的带翼生物,正向他俯冲而来。
少年下意识地向一旁跳去钻进一个坑洞之中,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生物的利爪与子弹。
暴风过后,他挣扎着,取下了肩膀上的激光枪,猛地将身子探出坑洞,对着在他头上飞过的生物扣下了扳机。
什么也没发生。
少年惊恐地发现自己忘记打开激光枪的保险。他慌乱地像穿着黑黄相间铠甲的死亡天使教会他的一样,将一系列开火仪式完成,然后再次瞄准,对着完成转弯再次向他飞来的生物开火。
这一次,能量输出被调到最高的激光,发出将空气燃烧的爆响,击穿了为首的生物张开的血盆大口。臭氧的味道刺激着少年几乎已经无法问道任何气味的鼻腔,但他依然像是在训练中做过的一样,飞快地转向第二个目标,扣下了扳机。
激光打在厚实的生物装甲上弹开。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啸号,但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飞行路线,直径向少年冲来。
见状,少年一边向后退,一边疯狂地扣着扳机。全自动的激光发射了数发后,便再一次鸦雀无声。
电池包没电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发出不甘的怒吼,他已经来不及换电池包了。赤红的生物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是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等到死亡的,并不是少年,而是赤红的异星生物。
几声“叮-”的响声过后,异星生物在少年不远处全数炸裂,而少年自身也被不知道谁一把拽了起来,扔到了一堆沙袋的后面。
少年在疼痛之中,看到了一名手持枪口依然在冒烟的爆弹枪的星际战士,阿施塔特,将一只坠地后依然在挣扎的异星生物踢着翻了过来,然后对着它暴露的头颅,扣下了扳机。
“士兵!”天使转过身来喊道,他的低沉的声音几乎掩盖了战场的嘈杂。少年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将自己的激光枪摆在胸前。
“这条防线已经失守了,撤到城墙内部。”
闻言,少年望向之前他装弹的九头蛇。这辆坦克正在一边开火,一边向后倒退,试图从它之前躲藏的掩体后方撤离。
少年看了身后的阿施塔特一眼,却发现神皇的天使早已远去,消失在了战壕的深处。
世界末日来临了。
少年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试图将自己外泄的内脏塞回去。在他一旁,一名身着白色铠甲的星际战士飞快地在少年的手指之间进行着手术,维修他受到重伤的身体。
燃烧的疼痛让少年几度失去意识,但在雷鹰炮艇另一边的一名脸上纹满帮派标识的少年的呼喊声中,他咬紧牙关,在星际战士的指令下,移动着自己的双手。
“坚持住,兄弟!”帮派少年叫到,他因疲惫而沙哑的嗓音中充满了焦急。
曾经是贵族的少年点了点头。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地哼出声来。帮派少年死死地压住因疼痛而拱起的贵族少年的双肩,以便星际战士药师能顺利地进行手术。
长时间的艰苦作战打破了身份与身份之间的隔阂,最下等的巢都帮派成员能够称呼最高贵的家族继承人为兄弟,而两人也因此铸成了坚固的友谊。
但这份友谊是建立在莱德那星球的灰烬之上。
完成手术的药师为贵族少年的伤口缠上了一层纱布,便开始去处理雷鹰炮艇客舱内的其他浑身被泥泞与鲜血所覆盖的少年们的伤口。贵族少年坐起来身来,通过炮艇厚重的窗户向外望去。
他们四周,数架描绘着类似图案的雷鹰炮艇,以及一架圣鹰穿梭机,正在一起穿过身披红色生物铠甲的异星生物形成的包围网,燃烧着自己的引擎,试图突破莱德那的引力。地面上,守卫莱德那的士兵们将最后的弹药倾泻到空中,用自己的生命为帝皇镰刀战团的星际战士们开出了一条逃生之路。克里格死亡兵团第1装甲连的毒刃坦克在泰伦虫族的海洋中被淹没,它两边悬挂的重爆弹枪最后喷出了一点火舌,然后在反应堆过载的闪光中与泰伦虫族战士,以及周围依然存活的人类士兵们,一起化为了灰烬。
他们为了帝国与神皇,牺牲得心甘情愿。
但莱德那的行星防御部队却在最后一场战斗中显示出了比克里格死亡兵团更为勇猛的行为。他们前仆后继地冲上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九头蛇坦克争取最后一秒开火的时间。
因为,这些雷鹰炮艇上,除了帝皇镰刀的战士以外,还载有莱德那最后的血脉。
克拉肯虫巢舰队的孤儿将化身为帝皇的死亡天使,为这颗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星球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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